僵化的社會劇本、粗暴的爆料文化,我們正睜著眼睛幻視扭曲的兒少面貌

  • 2017-07-07
  • 作者 / 王今暐(台少盟文宣員)

其一 【如果「好學生」冒名受訪要公開道歉,「壞學生」被張冠李戴卻無人聞問...但又有誰會認真在意「壞學生」的冤屈呢?】
 
  還記得今年4月時,建中學生冒名接受媒體訪問,諷刺媒體的事件嗎?雖然社會對冒名受訪的行為不乏譴責之聲,卻也有針對台灣媒體速食文化與升學主義的反思。
 
  專欄作家溫朗東一針見血的評論:「...這個作假的責任,當然是在受訪者身上。媒體如果對此覺得出糗,那就是暴露了自己的心虛:這類新聞,根本沒有新聞價值。

  每年放榜過後,採訪明星高中、報導考上第一志願的學生幹嘛?有什麽意義嗎?

  ...人們關心的只有那件繡了名字的建中制服,那個考上台大醫科的故事。制服才是本體,心聲只是個屁。所以被制服詭計玩弄之後,開始憤恨不平。

  媒體不如承認,這類的新聞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多少社會意義,純粹是大家愛看,流量考量。」
 
  葉丙成教授也指出:「每年這種誰考上台大醫科、哪個學校有幾冠王的新聞,有何意義?這建中學生為何冒名受訪?因為滿級分上台大醫科的同學不想受訪卻被安排受訪。這冒名受訪的事件,正是對每年這些沒意義的報榜新聞的最大諷刺。」
 
  記得更早之前有一件酒客鬥毆兇殺事件,當時媒體報導了幾位在現場遭受波及的少年的背景。一位社工看了報導,氣憤地說,那是在他們服務中心的少年,他當天什麼也沒做,卻被媒體影射成案件關係人,而且報導的資訊也不正確,甚至連參加的幫派名稱都報錯!
 
  但又有誰會認真在意「壞學生」的冤屈呢?
 
  還有一次,服務中心的少年們組成樂團,舉辦音樂會,希望將一年來苦練的曲目向觀眾演出,社工卻接到某台記者電話詢問:「現場有沒有什麼衝突事件?會不會很難管理...那些少年?」
 
  對於這種懷著刻版印象,「釣魚式」報導手法,社工只能無奈婉拒採訪。
 
  他們深知,拉住一位少年是多麼不容易,毀掉他們卻很簡單--只要按照社會想看的劇本走就行了。
 
  冒名受訪的「好學生」被迫出來道歉,成為網媒再衝一波流量的消費題材;被媒體誤報蒙冤的「壞學生」卻得默默等待風波平息,以免遭受更多不明就裡的觀眾的打擊。
 
  每天,在你我生活週遭,有多少的少年少女被當今的媒體扭曲了形象,只為了被迫符合社會既定的劇本?既定的「好學生」與「壞學生」的樣貌?這對年輕的心靈造成了多大的扭曲、壓抑與傷害?
 
其二 【爆料文化的粗暴視線,讓你我看不見報導背後的真相,這就是我們留給孩子的資產?】
 
  記得今年2月底,有民眾在爆料公社po了一張側拍照片,將一位尊重兒童身體自主權的母親,抹黑成讓孩子頂著寒風沒穿外套的「虐童媽」。一時之間,各家媒體爭相轉載報導,網路鄉民參與公審,社工到當事人家中關切,造成當事人的受傷與困擾。
 
  然而,有誰真正了解:她們親子之間的親密溝通、這位媽媽對兒童自主表達意見的尊重、想讓兒童自己認識身體感覺的努力?畢竟,這個世界上有多少孩子,從小就為了他人的權威與眼光,被迫與自己的真實感受斷裂、甚至自我否定。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漸漸地失去了表達感受的能力,成為符合社會期待的大人模樣。
 
  在粗暴的爆料文化中,媒體帶我們看見的,究竟是真實的兒少權利?還是社會刻版印象的虛妄投射?
  爆料容易,報導難,做好調查報導更是難中之難。
 
  最近,《報導者》做了一篇很困難的報導,〈遮掩的傷口:安置機構裡被性侵的少年們〉。
  難處不只是呈現事實,還在於如何引發社會真正幫助到這些少年。他們深知:放一把輿論的火,燒毀所有的安置機構,只會讓少年們墜落更看不見底的深淵。
 
  因此,作者在文中努力強調整體寄養家庭資源與安置照顧人力不足的大環境,網站上也刊登了安置機構社工的投書來平衡報導,呈現內部的另一種觀點。儘管如此,還是有一些讀者只希望懲罰出事的機構社工。難能可貴的是,也有讀者表示,自己願意來當寄養家庭,接納失依的孩子們。
 
  養育孩子健康長大需要好多年的漫長陪伴,但一次草率的匿名爆料、一場火熱的網路公審,卻能讓人們對於不熟悉的對象立即判罪,瞬間失去瞭解的耐心。
 
  在爆料文化的粗暴視線中,一篇苦心孤詣的調查報導,看起來就像是一份法院判決書,而非一幅拼湊出路的迷宮地圖。
 
  那麼,除了這種爆料文化之外,握持媒體的我們,又能留給孩子們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