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戰身心障礙者的媒體再現

  • 2007-12-20
  • 作者 / 鄭智仁(臺北市萬芳國小教師)

*原文連結*

 

去年有一部很熱門的紀錄片--《大象男孩與機器女孩》,最近因緣際會取得了影片光碟,在任教的班上播放並與孩子討論。我無意幫它做宣傳,只是以一個國小教師從教學現場所得到的回饋與大家分享。 當我在黑板上寫下片名,五年級的孩子們,有的聯想到《蒸氣男孩》,以為這是一部動畫卡通;有的則把《綠野仙蹤》的情節放進來,然後把膽小的獅子換成了大象,機器人改成機器女孩。當我進一步說明這是一部在討論身體缺陷的紀錄片時,還有人沒等我的話說完,就搶著猜是一部治療大象和修理機器人的影片。童言雖然天真,反映出的是《大象男孩》和《機器女孩》這兩個名詞,在他們的認知裡跟可愛、童年是畫上等號的。 當我開始播放側錄電視的帶子,孩子們很驚訝竟然是拍攝身心障礙兒童的影片,直呼跟片名給人的感覺不同,我問為什麼不同,有人回答:「身心障礙者不是都是很可憐,跟片名兜不上啦!」我又問為什麼會覺得身心障礙者很可憐,他的回答大家應該都猜出來了--唉,又是媒體再現的刻板印象。

 

由於上課時間有限,所以只能看完前兩章大象弟弟的故事,然後我暫停播放進行討論。我問:「看完大象弟弟,你覺得和你想像中的身心障礙者有什麼不同?」孩子們舉手踴躍,看來是認知受到很大的衝擊,不吐不快。

 

玄先搶得發言機會:「大象弟弟很活潑,看不出來會對自己的情況很難過。」接著芃說:「原來身心障礙的小孩也可以很快樂,而且還比平常的小孩活潑哩!」

 

「大象弟弟過得很有活力,原來身心障礙的人也可以這麼開朗喔,我還以為他們都很自閉咧。」容也發表了。

 

璞的觀察很細膩,她說:「我對於在醫院後診的那一幕印象很深。有一個鏡頭是一個媽媽用眼角瞄大象弟弟,然後又往前看,假裝沒事,那樣很冷漠。」

 

「對對,還有那一幕他去和一個小弟弟玩,他就是很自然的過去和他玩,可是那個小弟弟卻愣在那邊呆呆的,感覺起來反而比較不正常。」麒緊接著附和。

 

我又問:「你們覺得大象弟弟可不可憐?」

 

辰回答:「還是可憐哪,好像沒有想像中那麼可憐。」

 

秀補充:「就跟新聞報導的那種可憐不太一樣,大象弟弟是可憐,可是就是給人很有希望的感覺,不像新聞裡殘障的人都愁眉苦臉。」

 

之後,我問孩子們如果想瞭解生活週遭接觸不到的人事物,紀錄片和新聞比起來,哪一個比較能忠實呈現,他們都肯定紀錄片的價值。

 

社會學家Goffman認為,某些人無法表現出對自己有利的印象,這種人通常被賦予某種烙印(stigma)。長期以來,我們的媒體便一直對身心障礙者在加強這種壓迫。

 

我們可以發現身心障礙者在媒體的能見度非常低,即使他們能夠受到重視被報導了,議題也是十分片面。在新聞報導上,身心障礙者最常出現的情況是醫療新聞。新聞呈現的方式,是以一種把他們視為跟我們不同、是「奇特」的「人」的形式在報導,重點則著重在他們和我們有多麼不同、身體哪個部分有缺陷、進行醫療行為會如何艱難,像是先前的「越南阿福」和最近的「美人魚」,完全忽視了身心障礙者同樣身為人的主體性及應受到的尊重。我實在無法區別這樣的新聞跟報導動物園的獸醫在為生病的動物進行治療有什麼不同。而在綜藝節目裡,身心障礙者總是被安排到現場陳述自己的悲慘遭遇,然後承受著大家同情、憐憫的目光與言語,毫無尊嚴的向大家乞求援助。

 

當媒體不斷再現這樣的形象:弱勢、悲苦、可憐、邊緣,身心障礙者得承受多少社會目光的壓力(包含歧視的與同情的)?他們又得多付出多少努力,才能掙得和正常人立身於相同起跑點的機會?難道身為人就會有的喜怒哀樂,到了身心障礙者就只能窄化為只有「哀」嗎?

 

儘管市面上不乏奮鬥有成的身心障礙者現身說法的著作,以及媒體對他們的報導,但對於閱聽人而言,他們只是少數特例的勵志模範,並不能一舉破除對身心障礙者的既有觀感。藉由「大象男孩與機器女孩」平實記錄了祥祥與珊珊生活的過程,以平凡、年幼的身分,讓社會大眾看到了身心障礙者的樂觀與堅毅。

 

很高興能有這麼一部紀錄片來挑戰身心障礙者的媒體再現,以一種較全觀的角度,讓我們貼近身心障礙者家庭的生活經驗與奮鬥過程,讓我們的孩子尋找到人性的各種可能性,並且藉由瞭解而學會尊重與敬佩。